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御剑见他说话吞吞吐吐,不禁一怔,心想:“甚么风言风语?”忽闻亲兵来报:贺颖南率四千荆州军,在申宫外现身。当下不及多想,入帐召集人手,商议对策。
原来白石林地形古怪,扎伊族人视为不祥之地,原本只在鄂拉河边游牧。因其与世无争,是个绝佳避难之所,临边疲于征战、举家迁来者众多,连千里之外的楼兰、暹罗、鄂罗斯国,亦有闻名来投奔的。十余年中,红须碧眼、金发雪肤的异族,倒占了二三成之多。扎伊第二任君王雄才大略,大胆起用外族,绘制地图;又经一位高人指点,将石乳丘陵稍加变动,最终成品,便是这照太阴历十二地支排列、宛如年轮的白石迷宫。以御剑、柳狐之才,对此亦是一筹莫展。当年如非巴达玛带路,扎伊只怕未必覆亡。南军最开始也是一头雾水,虽有设伏拦截、中道折返种种举动,比起通晓地图,更似有人提前通风报信。未想近日以来,南军大破路障,历次相遇,都能察觉他们对地形又熟悉了一层。手下提起时,御剑只微一摇头,道:“奇门遁甲之术,南人浸淫千年,原本就最为擅长。以己之短,攻彼之长,自是阻拦不住。”心中忽然一动,想到:“南人破解天干地支,主道在他们眼中已无秘密可言,对细末之处却是一无所知。”即拨鬼军为一队,从申宫背面切入;乌兰军为一队,绕行西北夹道。御统军原本按兵不动,必王子坚持请战,只得点出两个千人队,命两名队长随乌兰军行进。算来两队呈夹击之势,正将贺颖南合围其中。三军将领领命而去,各自调派不提。
屈方宁回到营地,先将额尔古召入帐中,道:“古哥,有一门差事,劳你辛苦,替我跑一趟罢。”便将御剑布置向他托出,连兵符一并放在他手中。
额尔古在乌兰军中大有派头,身上挂的是统领之职。他对带兵打仗倒不十分热衷,对珠宝美女亦没多大兴趣,除与丹姬夫人亲热之外,只爱呆在屈方宁身边,与他喝酒快活。如今困宥白石林中,他也只紧紧跟随屈方宁队伍,不轻易离开一步。此时见军令颁来,还愣了一愣,才接过道:“这等好事,不找你的大阿佳、小阿佳,怎么却想起古哥来了?”所谓阿佳,是北语中兄弟之意。屈方宁重用罗天宇、周世峰,他们那一干老功臣心中不忿,嘴里胡诌乱喊,也有不满之意。屈方宁起的正经名字,反无一人叫唤。
屈方宁在他肩头打了一拳,笑道:“甚么大阿佳,小阿佳?我便只有你一个阿佳。”又拉他坐在身边,抖开一张残破羊皮地图,向他详细示意。
额尔古吐了吐舌头,道:“好哇,这话可别让你二哥听到。他争不来名头,更要加倍地搜刮你古哥家当了。”当下与他贴身而坐,并头查看。
屈方宁手指滑动,指道:“夹道尽头,有一东一西两处岔道。东路尽头有塌谷,西路则无可藏身之处。敌军若向东,便是假装败退,暗地设伏;向西则可大胆追击。”又向御统军营斜瞥一眼,压低声音道:“古哥,我只管顾你。别人若是执意求死,咱们大可不必理会。”
额尔古与他同仇敌忾,闻言了然于胸,应道:“包在古哥身上。”见他身边餐盘中放着一整块煮肉,自然而然从腰畔拔出弯刀,给他一片片切开。割罢还刀入鞘,见屈方宁正一霎不霎望着自己。遂拈起个肉片,送到他嘴边,道:“看甚么?趁热吃罢。”
屈方宁张口接住,仍笑望着他,道:“没甚么。想起咱们小时候,古哥也是这么照顾我。从前吃肉不容易,都靠你和二哥抢别人、偷别人的。现在用不着啦。”
额尔古笑道:“那算得什么?古哥头一回见你,就知道你将来肯定大有出息。如不早献殷勤,等你飞黄腾达,当了大统领、大将军,哪里还认得甚么锡尔的穷哥哥?”
屈方宁佯怒道:“是了,原来从前比手劲让着我,是早就算计好了的。我今天算是知道了!”
额尔古哈哈大笑,作揖道:“古哥说错话了,行不行?”举起肌肉虬结的手臂,向他手腕比了一比,道:“咱们结拜时就说好了,我是哥哥,你是弟弟。哥哥一辈子让着你,也是应该的。”
屈方宁侧目看他许久,忽而一笑,道:“多谢你让着我。”将盘中肉片一分为二,与他靠在一处吃了。见他起身离帐,又叫了声:“哥哥。”
额尔古回过头来,见他欲言又止,片刻才道:“……雅尔都城传信来,丹姬夫人一切安好,就是挂念你得紧。你几时抽个空,过去陪陪她罢。”
额尔古摆了摆手,道:“那婆娘最耐不住寂寞,我一年半载不见,她自会寻别的汉子睡觉。你身体才好,莫操心这些小事。”旋即拍拍自己胸膛,道:“那姓贺的伤你辱你,看古哥明天将他活捉回来,给你出口恶气。”这才掀开帐门,一径走了。
屈方宁目送他背影离去,放下银刀,默默坐了片刻,才向内帐开口道:“……事不宜迟,现在便动身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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